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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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痕出了普陀寺,頓了頓,轉身往一側的懸崖而去,他靜靜地佇立在懸崖高處,瞧著半山腰的隊伍漸行漸遠,眸色深邃,山風呼嘯著吹過,他身上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默默地注視著隊伍中最為顯眼的馬車,直到他們消失在遙遠的山路上,他無奈歎息,少主與司馬天翊,究竟是緣是孽……

“師父。”一道身影走到他身後,輕輕喚了一聲。

無痕轉身看向她:“清水,設法攔路,將少主從司馬天翊身邊帶走。”

“是,師傅。”清水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馬車上,司馬天翊麵色蒼白,側躺在軟榻上,時不時的咳嗽一兩聲,柔弱得不像話,彷彿隨時都會飄散一般。

轉兒心裡的內疚感又開始不停的往外冒,她抬手,輕輕抓著他的手:“殿下,為何不多停留幾日,待身子好些了再上路?”

“……”司馬天翊反手將她手握在掌心包裹著,抬眸看著她,因著她關心的話語,心中湧起一股溫暖:“蜀地暴亂,不能耽擱。”

“這麼快?不過才兩三日的時間,蜀地怎就爆發動亂了?”就算是淮安王的死訊已經傳到了蜀地,封地之臣也不可能明目張膽的藐視天威,直接發動暴亂等同造反,他們膽子未免太大了。

司馬天翊眸色微暗:“是老百姓不斷的在攻擊官府,封地之臣八百裡加急進宮求助,今晨孤剛接到父皇旨意。”

她愣了一下,垂眸,未語。

她方纔聽到暴亂,下意識以為是封地之臣發起了暴亂,不曾想,竟然是封地百姓在攻擊官府。

民與官的鬥爭,未經上級詳查因由,官府除了退避,的確不敢濫殺。

“此事的確不能耽擱太久,時間一久,官府喪失耐心,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恐有性命之憂。”她擔憂的看著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可你的身子不大好,舟車勞頓,受不了的,要不,先讓二皇子前去,殿下在後修養幾日?”

司馬天翊瞧著她,抬手,指尖輕輕掠過她臉龐:“孤無礙,馬車之中也可修養,二皇弟經驗不足,一人前往也拿不定主意,蜀地之事,不能耽擱,若是耽擱太久,封地之臣得不到救援,又喪失了王,長久下去,恐生異心。”

馬車顛簸,搖晃了一下,她趕緊尋了軟枕墊在他身後。

司馬天翊淺笑:“有愛妃細心照顧,孤會好得很快。”

“……”她垂眸,未語,他就是這般,明明是她的錯,他半分責怪也無,弄得她愈發內疚了。

她想了想,心中打定主意,她既無法勸他安心修養,路途之中,她便好生照顧他,將他身子快些養好。

司馬天翊拳頭抵在唇邊,又低咳了一聲,她見狀立即坐到他身側,纖纖細手,輕拍著他後背。

司馬天翊垂著眸,藏於拳頭之後的嘴角,微微向上勾勒。

隨車跟行的高貫聽聞馬車之中又傳了一聲低咳,擔憂不已,他想上去詢問,卻又怕打攪到殿下與娘娘,回頭瞧著素娥,長歎一口氣。

“你做什麼看著我歎氣?”素娥一臉的莫名其妙。

高貫撇嘴:“我就是好奇,你家主子到底對殿下使用了什麼迷藥,我家殿下一向精明,現在糊塗得要緊,就拿昨夜來說吧,明明事情的重點應該是你家主子點了我家殿下睡穴,偷溜了出去,她出去做什麼了?”

對,他覺著這纔是最為關鍵的事情。

可是:“結果我家殿下莫談追究此事了,就隨意問了問,你家主子不回答,我家殿下算了不說,竟然開始心疼你家主子落淚了,難道……不應該是你家主子做錯了嗎?怎麼的殿下還去哄她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素娥一聽立即來勁了,她昨夜與春桃被安置的遠了些,高貫在偏房伺候,她竟然錯過了這麼精彩的八卦。

高貫白了她一眼:“我不是告訴你了,就昨夜啊。”

“殿下待娘娘本就是不同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曉。”

高貫聞言,點了點頭,是不同,好似娘娘做了什麼,殿下都一味的護著,都不責怪:“所以,娘娘也是好命偏得生了一張與轉兒姐姐極其相似的臉。”

“轉兒姐姐是誰?”

素娥想問這句話來著,不知道是誰湊過來,將她心裡想問的話,問了出來。

二人回頭一看,竟然是二皇子。

兩人瞬間嚇得臉色慘白:“奴才,奴婢見過二皇子,不,見過齊王。”

“本王在問你們,誰是轉兒?”司馬炎騎馬騎得屁股痛,下來走走溜達,冇想到恰好聽到這兩奴才咬耳根子,好奇心都被勾出來了。

原來皇兄寵愛肖側妃是有原因的。

高貫與素娥垂頭,然後猛烈的搖頭。

高貫是不敢說。

素娥是真的不知道。

就在此時,突然間,前方傳來一陣巨響,地麵隨著晃動了一下,緊接著無數的落石如雨般傾泄而下,人人驚慌失措,馬匹嘶鳴著,整個場麵陷入了混亂。

司馬炎整個人都嚇傻了。

“怎麼回事?”司馬天翊撩開窗簾,看著外麵。

禁衛軍竭儘全力控製著受驚的馬匹:“殿下,前方有落石。”

“往後撤離至空曠安全之地。”司馬天翊放下窗簾,鑽出馬車,看著前方山上巨石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可能傾覆而下,眸色微沉,下令:“馬上撤退。”

“是,殿下。”隊伍快速往後撤退。

司馬天翊麵色凝重,翻身躍上馬,手握韁繩,轉身衝著馬車喊了一聲:“你莫出來,孤前去看看。”

司馬天翊親自指揮著隊伍,步行之人在前,騎行之人斷後,隊開始有條不紊地撤退。

司馬炎轉身騎上馬,打馬跟上司馬天翊:“皇兄。”

“撤退,快。”司馬天翊臉色微變,一夾馬腹,掉頭。

司馬天翊見狀,立馬跟著撤退。

隊伍撤退不到一米之處,眾人聽聞“轟隆”一聲,轉身去看,山頂巨石砸落在地麵,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人人心中瞬間揪緊。

山頂又是一聲巨響。

“再往後退。”司馬天翊看了一眼,繼續下令,隊伍有序開始往後湧動,直到出了崎嶇山路,行至空曠之地,司馬天翊才命人停下稍作整頓。

禁衛軍已派出探子前去查探。

司馬天翊轉身,看到素娥高貫春桃三人守在馬車旁累得喘粗氣,吩咐道:“素娥,照顧好側妃。”

他抬頭望天,又掃了周圍一眼,萬裡晴空,無雷無暴雨,附近也無河流瀑布,山頂巨響異常,恐是人為。

“是,殿下。”素娥得令,緩了緩氣息,爬上馬車,撩開簾子的瞬間,臉色劇變:“殿下,娘娘不見了。”

司馬天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眾人還未從上一波震撼之中反應過來,就看到太子殿下從禁衛軍手裡奪過弓箭,脫離隊伍,騎馬而去。

司馬炎見狀,下意識要跟著去,幸虧被此次負責帶領禁衛軍護行的首領張柯攔住了:“王爺,不可,萬一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就危險了。”

太子殿下已經衝動而去,王爺斷不能再出事。

“那皇兄豈不是危險了。”司馬炎神色緊張。

張柯已騎上馬:“一半人留守此地保護齊王殿下,其餘人隨我前去護太子殿下,駕。”

眾人不敢耽擱,打馬朝著司馬天翊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高貫急得直跺腳,殿下那麼聰慧之人,怎麼每每遇到側妃一事,就亂了呢。

司馬炎皺眉:“弄這麼大的動靜,目標不是我與皇兄,卻是太子側妃嗎?”

素娥無力的跪在馬車前邊,她一直都注意著娘娘安危,並未見到娘娘下馬車啊。

“王爺,恕奴纔多嘴,賊人若是直接擒拿殿下,以殿下的武功,賊人不死都要脫層皮下來,若是捉拿是側妃娘娘,王爺您也瞧見了,殿下就這麼莽撞的去了。”殿下若是有個什麼閃失,他也活不成了。

啊不,呸!

殿下一定安然無恙。

司馬炎不解:“她不就是你口中那個轉兒的替身嗎?怎麼皇兄對一個替身還如此用心。”

“王爺,這話奴纔可冇說過。”高貫快哭出聲來了。

轉兒被人趁亂帶離了隊伍。

她默默的跟著人走,冇有絲毫反抗。

牽著她手往前走的清水,似乎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首領的武功在她之上,她暗中已做好了應對之策,可為何首領卻一點兒都冇有反抗?

清水轉身,轉兒隻是冷冷的瞧著她,清水微愣。

轉兒嘴角微勾:“怎麼,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何會乖乖隨你走?”

“少主,師傅命我阻攔少主去往蜀地。”她雖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但她聽從師命行事。

轉兒勾唇:“原來如此,我當是何事,值得你弄出那麼大的動靜。”她跟著她出來,不止是想知道她的目的,她還有一事要她去做:“清水,我以少主之名,命令你,去替我做一件事情。”

清水愣愣的看著她。

不錯,她說的是以少主之名,而非水隱者首領之令了。

淮安王已死,她們已徹底脫離殺手營了。

“少主請吩咐。”清水垂眸聽令。

她看著清水:“去替我查一下,普陀寺無跡大師的真實身份,還有,回去告訴師傅,他既奉我為主,就應聽從於我,蜀地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得橫加阻礙。”

她話音剛落,叢林之中有了其他動靜。

“咻……”一支利箭如閃電般疾馳而來,直直地射向清水,箭頭閃爍著寒光,帶著致命的威脅。

轉兒耳朵一動,她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她迅速推開了清水。

箭頭深深的紮入了清水身後大樹上。

遠處馬蹄聲響徹雲霄。

清水瞬間愣住。

她提醒清水:“不想死就快走!”

清水反應過來,踉蹌了幾步,方纔若非少主出手,她可能已經命喪黃泉,她咬了咬嘴唇,轉身飛奔而去。

轉兒轉身,遠處,逐漸出現一道身影,司馬天翊手持弓箭,身騎駿馬而來。

還有一道身影快速的從叢林中躍過,司馬天翊低聲說道:“此次再追捕不到她,提頭來見。”

“是,主子。”身影快速消失在叢林之中,追隨著清水的方向。

她盯著黑影消失的方向,心中一緊,大概猜到了黑影身份,想來那應該是東宮暗衛。

隻希望清水能跑快些,千萬彆落在暗衛手中。

司馬天翊迅速翻身下馬,腳步急切地向她走去,見她安然無恙,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失而複得般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彷彿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無事便好。”

“殿下。”轉兒微愣,她能感覺到司馬天翊的擁抱異常的緊,像是生怕她會突然消失一樣。

她也不知道他有冇有看到她推開清水的舉動,心中微亂。

司馬天翊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輕聲說道:“你武功不差,為何不反抗?”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感覺到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她扭頭想看清他的臉:“殿下?”

司馬天翊擁著她的力道緊了些,將她禁錮於懷中,限製了她的行動。

她微愣,伸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柔聲安慰道:“殿下,妾身冇事,妾身隻是想知道刺客的目的,才順從著跟她走,她傷不了妾身。”

司馬天翊緩緩地鬆開了她,他仔細地端詳著她,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龐:“孤的箭,從不失手,你方纔的反應若是慢了一息,不死則傷。”

她身子微微一僵,他果然看到她推開清水了。

“她在阻止你,她想將你從孤身邊帶走,對嗎?”他第一次將問題擺到明麵上問她,他眸色受傷:“孤知曉你身份,你不願與孤相認,就算淮安已死,你依然不願與孤相認,現在……你是要走嗎?”

她指尖微微蜷縮,看著他,觸及他眼底哀傷,唇瓣微啟,幾次欲張口說話,可都不知該從何說起,她垂眸,許久:“殿下又認錯人了。”

“……”司馬天翊苦澀一笑,她終究還是不願與他相認,沉默片刻,他似認輸般:“的確是孤認錯了,愛妃,隨孤回去吧。”

他如同往常一般,牽住她的手,可在他指尖觸碰到她手的瞬間,她心卻如同被針尖狠戳了一下,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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