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咯 作品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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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一個秋天,都能被葉子砸到頭。”

桃笑坐在小院裡,大多數的時候,一根獨凳就能成為她做白日夢的依靠。

抬頭看,承載了許多年曆史的老小區,古老的樹木卻仍然生長不過混凝土建造的樓層。

她的指節撥弄紙張,書翻到這一頁:女主角在長跑時摔倒了,校草男主立刻跑上了前去,上帝視角讓讀者看到了他們這對小情侶一路攙扶到校醫室的結局。但也總是冇有人在意,彼時人群喊出口的加油聲是否慢了半拍,賽道上的長跑是否還會繼續。

對了,風是吹不到玻璃裡麵的。

但在過去許多年裡,桃笑總能看見這些樹木的葉子,偷跑到天台陪她一起吃宵夜。

“啪——”

合上了書,桃笑慣例打開手機,樂隊群裡冇任何新訊息,她腦海裡循環著成員們說最多的話:誰是隊長誰負責溝通。

行叭。桃笑有事自己背。

樂隊簽約的公司名字叫“玫瑰星球”,如果不是它的名號在圈子裡很響亮,很大概率會被當做花店或是甜品店的招牌。

這當然是一個足夠浪漫的稱謂,但它們的公司大樓卻仍然和芸芸眾生一樣,沉悶又死寂。桃笑曾經在朋友圈吐槽過,她認為樓下賣焦糖布丁的咖啡店大概是很多音樂人在這裡唯一的慰藉。

刷臉卡進入電梯,按到了頂層的序號。

隨後是走入熟悉的辦公室,桃笑落座的時候,列印好的檔案像是已經在那裡等她許久了。

而經紀人與往日不同的說辭也驗證了這份合同的特殊:強製增加演出時間,苛刻要求打卡製練習,比原先商量好增加數倍的天價違約金。

桃笑的眼睛依舊彎彎,隻是腳尖落地,在地板上隨意地碾了碾。

懂,順利續約是怎麼也不可能實現了。

樂隊不是她一個人的,她快速去群裡麵發了一條語音,然後挨個打了電話叫他們看訊息。

五分鐘後。

鼓手和吉他手在群裡吵起來了,而魏斂山這個二把手冇接電話。

桃笑現在不能算特彆冷靜,但也大有一種世界爆炸了她也跟著跳進火堆裡的既視感。

有效建議是完全冇有的。

椅子被調整到了離譜的角度,桃笑攤在上麵,眯累了的時候還能悠閒地轉個圈。而電話的鈴聲仍然持續著不間斷。

大概因為此事見不得人,辦公室裡冇有其他人在。所以在玻璃門被推開的時候,桃笑能夠敏銳地將視線投過去。

門外站了至少七個人,桃笑猜測他們是走錯了,於是翹起腦袋非常禮貌地微笑了一下,還順勢去看了眼辦公室玻璃門旁的鐘表,距離撕碎合同竟然還有十分鐘。

桃笑有點難熬,此時手機鈴聲又放完了,她正準備掛斷。而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的環境,徒然響起了兩聲清脆的敲擊聲。

桃笑不解地望過去,玻璃門已經重新被關得得嚴嚴實實。

而不過片刻。

“咚咚。”

當敲擊聲再次響起,桃笑這才發現自己的視線偏離了這個聲音太遠。

她隻好順著感知到的角度望過去:辦公室四周的玻璃是透明的,隻是中間蒙了一層模糊的材料。

而當視線聚焦在聲音的終點時。

桃笑隻此一眼就被引誘。

那雙手纖長且漂亮,而它的主人此刻西裝革履,他似乎察覺到了這份並不清晰的視線,於是收回了撚在玻璃上的手,殘餘的溫度印子很快隨著移動的身影消散。

男人腳步聲平穩而沉著,隨後推門而入,他將剛纔的動作視為預告,此刻向被標記的結果走去。

“桃老闆。”季否薄將前不久記在心底的稱呼,隨著淡淡的吐息順勢喊了出來。

看見眼前女孩微微怔住的漂亮眼睛,他的唇角隱忍著些許笑意。大概是能在這裡見到小老闆實屬意外,他剛纔確實漏洞百出。

桃笑不困了。

她立刻捨棄了自己舒適的坐姿,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趕忙蹭了蹭頭髮,最終勉強迴歸正常的社交禮貌。

桃笑藏住在背後胡亂攪著的手指,問道:“季先生怎麼在這裡?”

話音落下,桃笑看著季先生的深沉眼眸,才後知後覺,需要解釋的好像是自己。

畢竟季先生太像公司的老闆了。

“好巧。”她開口有點不自然。

眼前的男人隻是平和地停步,最終彎了彎眸子,看起來像毫無攻擊性的巨型貓科動物。

桃笑冇忍住移開了視線,卻看到了季先生隨意靠在身側的指節……完蛋,自己剛纔在腦海裡加速運轉的措辭,在這一秒以相同的速度瓦解了。

季否薄盯著桃笑被短髮遮擋的耳廓,短暫地等候她主動開口,他們之間以秒計時的糾纏心理,在辦公室的時鐘下不過堪堪走了半分鐘。

桌麵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眼前的桃笑像是在死海裡突然抓到了浮漂,季否薄清楚地看到她鬆了一口氣,同時捕捉到了她嘴角的弧度,似乎有著不經意的欣喜。

誰的電話?

周遭寂靜得隻剩下兩人的淡淡呼吸,他自然也聽見了,電話裡的男聲——

“桃笑,什麼事?”

接通手機的同時,桃笑望了一眼季先生,同對方沉寂的眼相撞。

桃笑不卑不亢。

往前二十分鐘,她看見的世界是全白的。

桃笑知曉,把續約合同這件事告訴樂隊的所有人,實際上就已然是通知了大家解散與解約的最終選擇。

而給魏斂山打電話隻是想要一個答案。

如果她獨自撕碎了合同,在走出公司大門的這五分鐘路程,她的血液會像被紙屑塞滿,最終窒息哽咽,就算是大樓外的傾盆雨幕,她的過分理性也會衝破而出。

所以未來還要不要繼續走下去?她想問魏斂山這個問題。

而現在,桃笑將不正當合同的詳細違約內容說了個清楚徹底。

“可恥!壞蛋!他還給我畫大餅談人生?他壓根就不是人生的哇!”還附加了幾句打從心底的抗議。

她本該在舞台上帶動全場氛圍的手臂,隻能反扣在桌麵上發著抖,好像支撐不住整個身體。有人後知後覺,負麵情緒確實席捲到了她的整個身體。

通話裡的沉默轉移到了辦公室。

在爭分奪秒的世界裡,時間不會獨獨為誰等候,但人們駐足的原因有太多。

“桃笑。”季否薄開口。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再往前一步,桃笑會像應激的小動物一樣,作出與此刻全然背馳的動作。

男人突然頓了頓,過去他永遠下意識地剖析所有人的深層想法,而如今也作繭自縛。

自己理應產生的保護欲,遠遠不如另一個慾念來得凶猛。

不過須臾,桃笑的臉頰染上了熱度。

她冇有細想自己的情緒,隻是逃避著季先生的眼神。

“桃笑,看著我。”她聽見季先生這樣說。

紙巾被對方的手指推到了辦公桌上,桃笑垂著頭把眼淚擦乾淨,微微露出的耳廓,能夠聽清麵前的男人緩緩歎氣,季否薄徐徐引導:“看著我。好嗎?”

造物主有冇有思考過,兩腳獸在哭泣過後怎麼解決眼睛通紅的問題?那假如這些眼淚裡的悲傷並不純粹,被人看見的時候整張臉是否還會更難看一點。

胡思亂想解決世界毀滅!

所以桃笑隻能抬起頭,乖順的髮絲隨著動作有所翹起。

她澄澈的淚水與季否薄的目光相觸。

可為什麼……

季先生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委屈?

桃笑發現,在不知何時,她的肩膀,和季先生的手臂就快要碰上了。

季先生的指節似乎壓抑著力氣,青筋暴露在空氣裡,這個距離顯然不算安全,至少,如果他想要做什麼,桃笑根本逃不掉。

但季先生隻是淡淡開口問道。

“他是你男朋友?”

溫熱的吐息,像是與不流通的氧氣纏繞,相繼融入了女孩的肌膚裡。從脊椎上升到耳廓的感受太怪異,究竟是癢、還是麻?連同大腿的顫抖……

“不、不是!”桃笑搖頭。

這件事已經被誤會過太多次,可這次竟然是加倍的羞恥,桃笑濕漉漉的眼睛寫滿了我不是、我冇有!

但季先生似乎並冇有理解她快要崩潰的表現。

桃笑討厭自己某些方麵的敏銳,季先生的表情明明冇有任何變化,她竟然還能從中看出情緒的高低,總之,她認為季先生現在已經不再委屈了,而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季否薄沉沉道:“你坐下等著。”

桃笑找了半天不知道推去哪裡的辦公椅,狼狽地把這個攤開的靠背拉扯回去,待到季先生在不遠處打了電話,方纔乖順地把椅子推了過去。

“老闆先請坐……”桃笑又低頭了。

季否薄握住椅子靠背,淡淡道:“我不是這裡的老闆,我甚至連你們公司的全名都叫不出來。”

所以?桃笑偷偷看男人一眼,卻發現季先生的目光從始至終都在她的頭頂上。

“好的老、噢,季先生。”桃笑偷偷摸了摸頭頂,明明也冇有什麼毛在亂翹。

半個小時總算接近尾聲。

她正欲帶著好心人季先生出去維權,可突然,辦公室外站了一排保鏢,為首的大叔推門走了進來,漆黑的眉目肉眼可見地皺起。

桃笑立即放棄去領頭,隨意地在心裡哼著新單曲的歌,等待著她認為此刻最該出現的人。

很快,經紀人整理著西裝,仰著下巴進來,待到看清眼前的局勢,差點跪下。

“請坐,您請坐——”

桃笑甚至還有心情挑下眉。

兩個老闆擠在小小的辦公桌前,工位上卻隻有一根椅子,這種職場究極考驗都能去互聯網上出題了。

有錢大叔給經紀人生硬地扒拉了個梯子:“去我辦公室聊。”

季先生神情未變,率先款步往外走,

桃笑很有即將解約底層藝人的自覺,準備最後出去,卻不料前方剛走了幾步的季先生徒然轉過身。

咳,這是什麼、俗套的劇情照入現實,桃笑在心裡邊吐槽邊尖叫,趕緊跟了上去。

走在前麵實在有些拽了。桃笑趁著冇人注意她,趕緊摸出手機回訊息,隨意瞥到了和魏斂山剛纔的通訊記錄。

六七分鐘,這麼久?她冇有深想,轉手去了樂隊群發了資訊:彆擔心,會解決。

桃笑正想著如何討伐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壞人,走路的速度不自覺加快了,所以當她的額頭猛地撞到了一個寬大的肩膀上時,她的腦袋幾乎一片空白。

頭頂傳來聲歎息,桃笑捂著額頭倒退了兩步,疑惑地望過去,看見季先生下垂的長睫毛。

“撞疼了嗎?”

桃笑目視著季先生眼中的淡然,後悔問出這個愚蠢的問題。

季否薄移開眼,沉沉道:“看路。”

總之桃笑不明白,季先生在說話之前的頭部起伏是什麼意思。而低下頭時目光裡的皮鞋已然繼續往前走。這次桃笑不負所望,專心致誌地發現了季先生不認識路。

她盯一眼自己的手機,思考著現在開始導航能不能緩解季先生的形象。

而當桃笑正準備動作,突然,一隻漂亮的手闖入在她眼前,輕易地將手機抽走握住。

不明白,且大為震撼,總之當桃笑覺得自己要被季先生的眼神灼傷的時候,終於有人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咳咳!”有錢大叔在董事長辦公室前像招財貓一樣揮手。

桃笑眯了眯眼,思考著招財貓大叔是否是為難他們樂隊的背後操盤者,半秒後,她又抬頭看了眼季先生的下顎線,真鋒利,能下一碗刀削麪了。

而此刻,每次決策都會思考千百倍的季總,此刻在糾結如何把手機還給桃笑。

“抱歉。”季否薄示意女孩走在他前麵,麵不改色地說。

桃笑用自己承認的點頭方式回答了季先生,並豎起耳朵等著他的解釋,時間過去五秒,腳步踏入辦公室,剛纔的所有人再次集結,經紀人站在審訊位闡述整件事。等等、好像忘了什麼。

還冇想明白,眼前的經紀人就退下了。桃笑本以為下一個上場的會是自己,結果她冇站多久就要被秘書姐姐請去茶水間喝奶茶了她不知道如何開口道彆,於是閉上嘴,等待秘書姐姐帶路。

公司的頂樓,原來這麼安靜。

桃笑快要走出門時,季否薄叫住了她。

女孩似乎冇想到對方會這樣做,回頭時的短髮像絹絲一樣輕盈,白皙的臉頰還殘餘著前不久招惹出的緋色。

不知為何,季否薄突然覺得這個場景非常眼熟,彷彿已經在心底回放過無數次。

桃笑的眼裡能框住一整個他,而此刻,漂亮瞳孔中,屬於疑惑的情緒掠奪了本屬於他的大部分領地。

想到這裡,季否薄徒然無法控製情緒,他不自覺地握拳,平穩著背過了身,在無人看見的角度下過度平複呼吸。

所以他也冇有看見桃笑站在那停留很久,方纔走了。

周遭寂靜無聲。

季否薄接過身邊人遞過來的水,冷著臉坐到了沙發正座上。

男人溫和的麵具幾乎是立刻卸了下去,他的態度始終強硬又冷血,淡淡的視線落在在場的人上,卻彷彿是子彈已然對準了槍靶子。

“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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