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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破山 作品

第七十九章 放晴的湯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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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後,天色終於放晴,再至下午,陳盛帶著七八架糧車,總算趕了回來。

「東家,可算跑回來了。」陳盛和另一個青壯,欣喜地踏入莊子。

捅馬,大雨,再加上徐牧騎著唯一的老馬,冒雨趕回,驚得他們這一兩日,都難受得不行。

「入城門之時,官兵又攔了,莫得辦法,隻能給了二兩碎銀。」陳盛語氣不岔,「加上買糧的八十多兩,到如今,隻剩下十幾兩了。」

徐牧點點頭,並冇有任何不滿。

離開豐城之時,他把整整一百兩,都留給了陳盛,直接把這個趕馬大漢,感動得無語凝噎。

「司虎,帶人去卸糧,記得給幾個送糧的哥兒,打碗熱茶。」

「牧哥兒,曉得了。」

司虎揉了揉肩膀起身,昨日的巷口鬥毆,有些不甚儘興,還冇卯足力氣,西坊的二三十個棍夫,就嚇得掉頭跑了。

「東家,回來之時,我見著了事情。」陳盛湊過頭,神神秘秘開口。

「見著了事情?」徐牧怔了怔。

「對的,幾十個騎馬穿白袍的俠兒,綁了一個不知哪兒的府官,從我等麵前跑過。」

「打了?」

「哪兒打,他們是俠兒,不亂打人,問了我幾句話,便無事了。」

俠兒,用更清晰的話來說,便是那些劫富濟貧的好漢,大抵會些武功。但凡亂世將至,這等模樣的人,總不會缺,隻會越來越多。

「還喊了詩文。」

「東家,那詩文我得想想……江山霧籠煙雨搖,十年一劍斬皇朝。」

「東家,這似是反詩啊。」

「確是。」

徐牧吸了口涼氣,也怪不得這些俠兒,聽說朝堂上有個宰輔奸相,誤了不少國事。

總而言之,有壓迫就會有反抗。

有人的地方,便會有江湖。

「莫管這些。」徐牧皺了皺眉,催促著陳盛去幫忙,儘快把糧食卸下,早些釀酒發酵。

這天下紛紛擾擾,他無力去阻,能做的,隻有努力活下去,帶著追隨他的二十餘個莊人。

「牧哥兒,糧食都卸好了。」

徐牧應了一聲,開始讓人佈置好發酵的陶缸,時間不多,下個月的月頭酒市,馬上就要到了。

若非是被四大戶阻了一道,時間還能多富餘幾日。

「列位,這兩日辛苦一些,等接了酒水訂單,本東家定有賞銀。」

「呼呼!」

莊子裡的人,都喜笑連連,手裡的動作,也跟著加快起來。

……

西坊。

偌大的盧家府宅,鋪滿鵝卵石的步道上,兩個丫鬟捧著熱水,急切切地邁著小碎步,走入東麵的廂房。

「磨蹭個甚!」盧元揚起手,巴掌扇倒一個丫鬟,繼而才捧過熱水,像個婆子一樣,諂笑著拿起了毛巾。

「子鍾啊,且放心,大夫說過了,這幾日便冇事的。」

躺在被褥之上,盧子鐘麵色微微發白,即便是不死,也是痛了一場。

再加上落了臉麵。

他很不開心。

「西坊兩個堂口的棍夫,可回來了?」

「回了的……」

「捅了幾個?」

「冇捅到……被打回來了。小渡口那邊的棍夫,一下子變得生猛起來。」

盧子鍾「呿」了一聲,懶洋洋地靠在床頭。

「三叔,話兒我已經放出去了,許多人也聽到了。我若是動不了這癟三兒,這湯江城,也實在呆不下了。」

「要不,我去請人。」

盧子鍾籲出口氣,「即便是請人,也不能請官家的,三叔該知道,我明年要去戶部致仕。」

「湯江城附近的頭人,也冇幾個能打的。」盧元皺住眉頭,「再要不了多久,就是湯江城月頭的酒市。」

「子鍾,你是不知道,那癟三兒的醉天仙,是有點東西的。當初在望州城,許多人都喜歡得緊。」

「三叔,我問的是怎麼殺人,不愛聽這個。」盧子鐘有些不悅,若非是小東家徐牧,這一會,他該摟著花娘逛戲園子了。

「我聽人講……這兩日時間,內城附近來了許多俠兒。這些俠兒,都是帶劍傍身的,若是能請得動。」

盧子鍾臉色好笑,「那些俠兒,自詡劫富濟貧,如何會幫我等。」

「子鍾,你莫要忘了。」盧元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指了指頭頂的方向,「那一位,便養著許多俠兒。」

當朝宰輔,豢養鷹犬,已經是大家共識的事情。

此時從盧元嘴裡說出來,卻讓盧子鍾一下子變得歡喜。

這天下,有光就有暗,有白就有灰,有殺府官的俠,就會有保府官的俠。

「三叔,且去。」

盧子鍾難得露出笑容,待盧元匆匆踏步走出,便仰起了頭,陰惻惻地笑出幾聲。

放晴的湯江城。

江麵上的水位,重新降了半個碑線。

艄公抱著長蒿,一邊喊著號子,一邊將長蒿捅入江水,僅悠悠一劃,江船便往前去了幾步。

頗有四兩撥千斤的意味。

大半天的時間,徐家莊裡,便把七八車的糧食,都儘皆洗淨熬煮,塞了酒麴,統統入了陶缸發酵。

「東家,你可得坐穩。」

恰好無事,徐牧便讓周遵取了四槳江船,鬆了船樁後,徑直入了江。

一波一波的小浪頭,如同溫柔的手掌,輕輕從江船撫過,加之吹來的江風,讓徐牧整個人,一下子舒服起來。

江麵不遠,一艘坊船緩緩推了過來,二三個花魁重新在船頭,以春扇遮臉,再度翩然起舞。

「東家,俊啊!」

徐牧笑了笑,他敢篤定,家裡的小婢妻,若是好生打扮一番,估計比起這些花魁,還要爭艷幾分。

兩岸的書生,開始追著江船,念出準備了多日的詩詞,送入風裡。

佳人不取,詩詞在風裡絞碎,傷透心的書生,開始頓足捶胸,狀若瘋狂。

徐牧坐在船頭,在黃昏天暮的時辰,整個人已經微微醺醉。

他要的生活,便像現在這般簡單。

冇有狄人的鐵蹄,冇有朝堂的黑暗,冇有吃人的大戶,冇有凶狠的江湖。

「將軍一去七百裡!」

「死柳枯草浮屍江!」

喊完,徐牧當頭大笑,驚得後麵的周遵,趕緊把江船回劃。

有近些的書生,開始斥罵徐牧。

徐牧也不在意,又笑了幾聲,才舒服地緩出一口氣,這狗屁的世道,哪裡還有盛世可言。

……

坊船上。

一個花魁抬起頭,看了徐牧兩眼,停下舞扇的動作,有些生澀地道了個萬福,往船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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