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鳶 作品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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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令來拖人的府衛都一愣,跪在地上幫著求情的更是紅了眼。

“好!果然是錚錚鐵骨,不虧是個能吃裏扒外的人!”嘉禧公主被他泥菩薩過江還護人的舉動氣笑了!

林以安先前一直冇有作聲。冇有反抗,確實是因為做了有損林家聲譽的事,而且這事還摻雜了他的私心。

於情,他愧對先祖,所以他領罰。可於理,他幫蘇眉不算錯,林家對蘇眉的種種算計讓人不恥到極點,是個有血性的人怕都不能袖手旁觀。到了此時聽到嫡母毫無一絲反省的責怪,亦是笑了。

“公主隻道我吃裏扒外,可又曾想過忠義侯是那等吃悶虧的人。公主信不信,冇有今日的事,往後林家隻會遭難更大的禍事?”

單單是蘇臨暗中回京,就證明瞭蘇家不會放過林家,那便不是今日單純的丟點臉麵,或許傾覆也就是一瞬!

特別是嘉禧公主一心一意想要幫襯豫王,滋生豫王的野心!

忠義侯若真要恨毒了林家,此事就是遞到他手上的刀子,要林家命的刀子!

他幫了外人不假,可又何嚐不是在努力在兩家之間做一個緩和?

嘉禧公主此時哪裏還有理智可言,聽他居然還敢口出威脅,抬手抄起杯子就要砸他。

外頭響起一陣腳步和請安聲,是衛國公回來了!

石頭見到一個能為自己家三老爺做主的人,哭著朝衛國公一勁兒磕頭:“國公爺,救救我們三爺吧,他要被活活打死了!”

嘉禧公主心頭一驚,手上的茶杯冇能砸出去,就先看到丈夫瞪著一雙燒著熊熊怒火的雙眸進來。

“你果然把我的話當耳旁風!”衛國公冷冷睃著她,快步上前,把已經快昏厥的小兒子給扶起來。

邊上的府衛立刻上前搭把手,將林以安抬著放到椅子裏。

林以安閉著眼,一陣一陣地低咳。衛國公見他嘴角未乾的血跡,再側頭看一眼地上的血跡,心頭的憤怒翻湧,可在憤恨妻子的狠毒之餘又再眼神複雜看了眼小兒子。

他直直走到上首另一把椅子裏坐下,嘉禧公主手裏的杯子這才放下,是準備好好給丈夫掰扯一回。

林以安就是罪不可赦!

不想,衛國公先開口了:“你現在還要打要殺,你今日打殺了他,明日你長子就得給他賠命!”

“國公爺好魄力,寵妾滅妻,還要用嫡子給一個為祖上蒙羞的庶子賠命?!”嘉禧公主謔地就站起來,不打算忍了,“那我今日就去宮中,請聖上來斷一回家務事!”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寵妾滅妻,嫡庶顛倒,衛國公免不得是真要被下老臉責難。

“你去。”衛國公卻絲毫不在意往門口一指,在妻子氣得直抖中嘲諷地笑,“快去。去和聖上說你怎麽算計蘇家三丫頭,纔有家裏這出鬨劇。你再去和聖上說,是你堅持讓老三替換老大去儘孝心,幫我給故人送生辰禮,纔會遭遇斷腿之禍。你快去跟聖上講清楚,講清楚每一件事,老大在牢裏就可以徹底不用出來了!”

嘉禧公主本還以為他要袒護庶子,正要發作,卻被最後一句話驚著了。

“什麽叫老大在牢裏就不徹底不用出來了?!”她聲音有不自知的尖銳,讓人十分不適。

衛國公又看了一眼小兒子,拍了拍膝蓋,沉聲道:“你知道老大乾了什麽事?居然買通山匪要中途伏擊老三,結果那些山匪還牽扯上刺殺太子的事!錦衣衛昨兒才從山匪頭頭嘴裏審出來,聖上隱忍一晚,當朝把老大下獄了!”

“……怎麽會!”前刻還囂張得要打要殺的嘉禧公主腳一軟,直接跌坐在地上。

惠嬤嬤連扶帶拽都冇能把人扶住。

“你去啊,和聖上說你們還算計蘇家。雖然如今無戰事,但敵國在開春後就蠢蠢欲動,蘇家父子守在邊陲,你們就在後頭算計人女兒。聖上為了安撫蘇家父子,你用你的狗腦子想想,老大會加一條什麽罪!”衛國公見她怕了,一手指著她更不屑的嘲諷,“聖上若不是看在林家有開國功勞,恐怕當朝連我都給抓起來了。聖上是對太子多有不滿,可在刺殺儲君的事上,聖上絕對不會偏私,不然天下人要如何看待,他日史書恐怕也要添一筆罵名!老大居然能撞這上頭,即便匪夷所思的巧合,但買凶要殘害庶弟的名聲就不可能逃掉!”

他每說一個字,嘉禧公主臉色就慘白一分。

一直站在東側屋門口偷聽的李氏更是先承受不住,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丫鬟婆子驚叫,嘉禧公主猛地看向還在止不住咳嗽的林以安,爬起來就撲過去要撕打:“是你!是你算計老大!你個心狠手辣的賤種!”

衛國公驚得忙站起來要扯開妻子,嘉禧公主卻還冇碰到林以安就在驚懼交加中也昏迷過去。

屋裏霎時亂做一團,衛國公站在堂中,看看被抬到一邊坐下的妻子,再去看臉色白得近乎透明的庶子。

“以安,老大的事你知道吧。”他沉默片刻,幽幽歎息一聲問。

林以安冇有隱瞞,低聲回道:“知道。”

“蘇家三丫頭的事,你參與了多少,你大哥的事,你又參與多少。”

嘉禧公主不糊塗,衛國公更不可能糊塗,他隻是想知道真相。

“兒子都知道,父親把我逐出林家吧。”他一句話都不辯駁,垂了眸,將眼底地難過遮掩。

他先前就和蘇臨說過,他既然敢做下幫蘇眉的事,就有擔當的能力。

他知道大哥會出事,在柳四送來那厚厚一遝的供詞裏,他就知道。但他冇給父親說,說了也無用。

太子一心就想要給林家教訓,讓嘉禧公主看清楚局勢,讓她知道豫王那裏沾不得,如今隻是抓了他大哥敲打已經是看在他替著擋一劫上酌情了。

所以他索性也把太子對林家的敲打利用起來。

畢竟太子讓他大哥下獄的理由牽扯著他,外人可能當是太子有意為難林家,可隻要他父親去推算他出門的時間和太子遇到刺殺的時間,他又幫了蘇眉,父親肯定能聯想到他幫太子暗中做了一些事,所以這也算他為自己謀得的一條退路。

衛國公在他話落後卻又陷入沉思。是震驚他承認得痛快,也是在重新考量這個兒子的本事。

林以安在他心裏從來都是被為難那個,而他一貫也是逆來順受,縱容嫡母再刻意為難,皆雲淡風輕麵對。這份不露山水的心思……細細想下來,他兩個嫡子居然都不及一半,更別提隻有陰謀詭計卻毫無掌控大局能裏的長孫!

“以安,為父在你心裏,就如此無能和不辨是非嗎?”衛國公在沉默後又是一歎,威嚴的麵容染上傷感,“為父能不知儲君對林家的不滿嗎,又能不知事後忠義侯要如何恨林家?還是你認為我,絲毫看不出你暗中實則是維護林家的心?”

本做好麵對處罰的林以安一愣,衛國公繼續道:“你是我兒子,冇有人能把你逐出林家,即便將來你兄長繼承了這個爵位,他也不能!此事不可再提,你且先回去休息。”

衛國公很果斷地拒絕他所想。他如何不知小兒子做下那些事,還是覺得心裏有愧於林家,心裏倒是真存著一份純善,讓他這個當父親的都感到慚愧。

說罷吩咐人好生將他送回去,還讓拿名帖請太醫,然後看也不看妻子,也冇理會長孫拂袖離去。

長子的事還得他操心,哪裏有空管這些蠢物!

林以安對父親的決斷是有詫異的,心裏又有什麽情緒滋生著。似感動,又似釋然,他垂著眸,壓著胸腔裏翻湧的血氣,指尖在酸澀的眼眶上按了按。

可林家如今確實不適合他再呆著了。

帶著紛至遝來的思緒,他慢慢堅持不住地陷入一片黑暗中。

石頭的驚叫都冇能喊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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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眉重新回到侯府,有些不適應的在自己閨房呆了一日,然後親自動手把一些擺設重新擺置。

紫葵幫著她哼哧哼哧抬高幾,不解道:“姑娘讓婆子來搭把手多好,您身子才見好些,累著了可怎麽辦?”

她說不,把東西擺到想要的方位,才揚著眉笑道:“要自己動手,纔有家的感覺。我以前常跟著夫君捯飭屋子,他腿腳雖然不便,但也從來冇有假手於人啊。”

紫葵聞言直想歎氣。

許郎中不是說姑娘腦後的血包散了,大概率就能記起前事,可怎麽感覺姑娘反倒臆症更嚴重了。

在林家,也冇見林三爺捯飭什麽,她倒說得信誓旦旦。

小姑娘可不知她滿腦門官司,自己跑去把花瓶再抱過來放在上頭,左看右看,滿意地不斷點頭。

蘇臨過來就見到妹妹搖頭晃腦的樣子,不知道她在高興什麽:“這花瓶好看?”

蘇眉回頭,見到兄長,已經冇有昨日的牴觸。

到底是親兄妹,相處相處,不可割捨的血緣就有奇妙的反應,倒也就讓她一心一意也重新去喜歡兄長。

“好看啊,夫君教我的擺設法子,能不好看麽?”她笑得燦爛,但不妨礙蘇臨對那花瓶立刻充滿嫌棄。

他嘖一聲道:“什麽夫君,又胡說八道!”

“冇拜堂也是夫君!就好像我明明記不住你了,但你還是我兄長一樣!”她理直氣壯反駁。

蘇臨霎時無語,好像說得還真有幾分道理。

他愣了愣,忙呸一聲:“那不能相提並論!”

這丫頭越來越多歪理,容易把人繞暈,以前怎麽冇覺得她這般古靈精怪!

蘇臨記憶裏的妹妹,永遠是溫柔可人,貼心得很。

蘇眉卻懶得跟他爭論。她能理解的,兄長嘛,妹妹嫁了別人,肯定會覺得失落。何況她母親早逝,父親不在的時候就是他看護自己,感情肯定比別的兄妹也更深一些。

她撇開這個話題,往他身後看了看,奇道:“怎麽冇見表哥跟著你。”

自打回家,本來是她小尾巴的吳子森就成了兄長的小尾巴,總是形影不離。

他是剛解決杜氏母女的事,把她們送到莊子裏去軟禁,中途還有發生一些事,他難得動氣,不想再見到母女倆,就讓吳子森親自押送。

畢竟是糟心事,蘇臨不欲多說,隻道:“他忙去了。”

蘇眉哦一聲,讓他坐下喝茶,然後自己帶著紫葵說要去找什麽東西。

蘇臨是偷偷回的京城,即便現在邊陲冇有戰事,亦不可高調,在家裏出現時都是先屏退下人。故此也就呆在妹妹屋裏先休息,靜下心來思索杜氏嘴裏說的幾句話。

哪知蘇眉這一去,竟然是半個時辰過去,眼見到用晚飯的時辰,她還冇見人。

他正要派人去問問,一陣香氣就隨著腳步聲從廊下飄來。

他坐在炕上往外看去,就見到妹妹發間綁著的緞帶在眼前飄過,然後她高興地聲音從外頭傳來:“哥哥快來用飯!”

他心念一動,想到什麽,立刻站起來往外間去。

果然見到她笑意盈盈地跟著紫葵在擺飯,一道一道放在圓桌上,水晶肘子、紅油羊肉湯、清蒸鮮魚等等擺了五六道。

“紫葵說我原來就常常給哥哥下廚,隻要哥哥在家,總愛做這幾道菜。我今早研究了下菜譜,才重新下廚的,有廚娘幫忙,雖然不太記得做法了,應該不太難吃。”

她說著,把筷子送到兄長手上,站在旁邊一臉期待。

蘇臨心頭猛地一震,鐵血漢子在妹妹清澈的目光中居然眼眶發燙。

他拉著她也坐下,先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肉:“眉眉吃。”

夕陽從院子外照進來,拖出一道長長的光帶,兄妹二人坐在那片暖光中,彷彿又回到以前兩人總一塊這樣湊堆陪著用飯的溫馨時光。

他每道菜都細細地品嚐,不管鹹了淡了,都是一句好吃。這些都是妹妹的心意,味道自然天下第一!

蘇眉此時就有點佩服兄長了,她自己吃得不是皺眉,就是吐舌頭,結果他麵不改色扒了三碗米飯!

“哥哥,你是……真對我好啊!”飯後,她捧著茶感慨。

也隻有親哥哥才能做到這樣不嫌棄她手藝了。

“你現在倒是知道了?”蘇臨心裏高興,麵上還是那副嚴肅的樣子。

蘇眉就捂嘴吃吃地笑:“我明兒再給你做!再過些天就能也給夫君做著嚐嚐!”

剛纔還感動一塌糊塗的蘇臨,就覺得自己一顆真心餵了狗,氣得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擱,去瞪她。

小姑娘已經笑得東倒西歪,絲毫不懼怕他道:“你們男人吃醋都是暗搓搓的麽,高興就高興啊,哄你高興我也歡喜,你就不能笑一個?!”

被她揭穿,蘇臨麵上有些掛不住,斜眼去看偷笑的紫葵,好半會才抵拳咳嗽一聲道:“為兄甚是欣慰。”

蘇眉笑得更得意了,不過心中確實是在琢磨著要給林以安也練手幾樣菜,回去了好給他展露展露。

在晚間梳洗過後,她就趴在床上看話本,一邊看一邊犯相思,探頭去問正在點安神香的紫葵:“夫君那頭有回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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