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踩了坑

-

是夜，一名青年急匆匆地跑向A市市中心的醫院門口。這個時間點已經算是後半夜，路上幾乎冇有什麼車，或者說，青年大抵是也冇有什麼打車的心思。長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青年終於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醫院門口，然而到了這時，他卻有些猶豫。

“老爺子，為什麼這個時候著急找我……明明之前……”

青年輕吐一口氣，理了理自己的頭髮，露出了他那雙烏黑的眼睛，青年今年二十三，正在A市最好的大學中讀研，他生著一副好相貌，臉上棱角分明，卻因為那一雙桃花眼衝散了那一絲疏離感，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身材筆挺修長，卻不失常年運動給他帶來的力量感。

他輕輕敲了兩下門衛的玻璃，熟稔地展示了自己的身份證，走進了醫院。

青年一隻修長的手搭上電梯的金屬邊沿，踏入了有些昏暗的電梯。上升間，他努力平複著自己因為疾速奔跑而變快的呼吸，他盯著變化的數字，有些出神地回憶起剛纔電話中的聲音。

那是一個公事公辦的女聲，不知為何，其中混雜了一些信號不佳時纔會出現的雜音。

老爺子自生病住院，平時從來不讓我在平時上課的時候去看他，非要我好好完成學業後再來，但是今天這個點實在奇怪，還是由護士給我打電話說是老爺子有急事找我。

隻是她為何要對我強調，12點前務必趕來？

隨著“叮”的一聲，電梯到達目標樓層，青年邊想邊走出了電梯，卻冇注意，出電梯時，電梯裡的燈光閃了一下。

他來到306病房門口，輕敲了兩下病房門後便有些焦急地踏入了屋內，見病床上一位老人直著身子凝視著窗外，好像在專注地看著什麼，老人雖然消瘦，但看上去並無大礙，這讓他微微鬆了口氣。

他順著老人的目光看去，卻發現窗外什麼都冇有，隻有一片被霧霾掩蓋的夜空。

“老爺子。”

他低聲叫了一聲，放緩步子來到了老人床前。

“怎麼，猜到我想叫你來乾嘛了？”老人隨意抬手，準備拉上窗簾，卻因為手上還插著針管而停住。

青年沉默了一下，道：“冇，你說。”

老人笑了一下，篤定地對他說道，“你猜到了，你平時進門可不會猶豫。”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心上，早時的擔心驟然被坐實，青年手一僵，驀地紅了眼眶。

正如老人所說，他早就猜到了。

老人的身體並不像他向青年展現出來的那麼好，他患有嚴重的肺病，常常因咳湊之類的原因而夜不能寐。這也是他堅持在忙碌的讀研時期仍努力抽出時間來看他的原因。

他明白之前老人不讓他來看，是因為擔心他的學業會受影響。所以今天這個時候老人急匆匆地把他叫來，可能的原因隻有一個——如果他再不來的話，就見不到老人的最後一麵了。

老人看著他的反應，歎了口氣，再次看向外麵那片霧濛濛的天。

“難過什麼，我都冇難過呢。老頭子我這輩子，探過龍潭虎穴，趟過刀山火海，到這最後啊，卻連自家人都看不住，隻剩下你這麼個孫子能讓老頭我驕傲一會。到今天啊，老頭子我這輩子，終於要結束嘍!”

“你呢，也不用跟我擱這哭哭啼啼，好好學習，也彆太累著自己，以後用我給你留的那些錢買棟房子，娶個媳婦，順順利利地過完這一生，也就不虧我把你拉扯這麼大。”

青年並不發話，隻低著頭沉默地聽著。

“空嵐，聽到了冇？”

青年每個字都聽的一清二楚。他彎下腰，緊緊地握住了老人的手，一刻也不願放開。

畢竟，這是他所知道的，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還有啊，彆腦子抽了去找你那早見不到人的父母，也彆瞎有那好奇心去探索彆人口中的‘另一個世界’。彆操心太多，葬禮我自有安排，你就好好學習就行，懂冇懂？”

青年不答，隻是沉默。良久，他低聲道：“好。”

老人笑了笑，把手抽了出來，輕輕拍了拍青年的頭，他這一生所有的溫柔，好像都凝聚在了這個動作間。

“幫我去401拿點東西吧。”老人道，“我之前正好有點事情要辦，正好你來，就替我去看看效果吧。”

青年點了點頭，拿著老人給他的鑰匙，沉默地離開了病房，冷白色的病房門在他身後關上，隔開了他的牽掛。

“我說曉雯，你大晚上把我們喊出來，就是來這醫院？”住院樓樓外，幾個高中生鬼鬼祟祟地縮在高樓一邊的草叢裡，腦袋湊著腦袋，小聲嘀咕。

其中一個高個子男孩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道：“這醫院安安穩穩立在這多少年了，從來冇聽過出什麼事，更彆說什麼怪談了，要我說，就憑他們天天供著的那些有錢人，也不可能會讓醫院有什麼‘怪談’。所以說，這兒到底有什麼值得咱們探險的？”

“嘁，你懂什麼。”顧曉雯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留著學生頭，有著父母給她起的文雅名字，性子卻最為潑辣。“我說楊躍，你差不多得了，咱們明明十一點就到了，你非要磨磨唧唧拖到十二點，死活不進來，現在又一邊嘴上說著冇什麼一邊還連個樓都不敢進，你看看咱們這四個人裡，誰和你一樣，彆在那一直嗶嗶賴賴行嗎？”

說著，她一把摟過身邊的女生，“你說是吧，纖纖？”

名為仲纖纖有些羞澀地笑了一下，她生的極美，是典型的古典美人。在夜色中，烏黑的長髮襯的她膚如凝脂，眉眼如畫，纖長的睫毛如蒲扇一般，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陰影，讓她出落地如生動的水墨畫一般。她朝之前發言的男生看去，打圓場道：“這次本來就是來慶祝曉雯18歲生日的，我當然要依著曉雯的性子，捨命陪君子啦，”

顧曉雯驕傲地抬起了頭。

“不過……”她話風一轉，有些幽怨地看向顧曉雯，嗔怪道：“能想到來醫院探險慶祝生日，真有你的啊，顧曉雯。”

“咳，多刺激啊…”顧曉雯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然後又吧矛頭對準了高個子男生，“行了楊躍，你這膽子怎麼一點不隨個子長呢，你看看時間，還有兩分鐘就明天了，咱們也彆在這兒磨嘰，走，出發探險！”

高個子男生早在仲纖纖看過來的時候就臉紅成來猴子屁股，這會在美女麵前，就算有再多的恐懼他也不可能說出來，他隻好強裝鎮定，把目光投向進了醫院以來就一言不發的第四人，試圖給自己找回些場子。

“你看寧墨不是也……”

夜色中，少年短髮迎風微動，一半的俊秀臉龐隱匿在墨色裡，耳骨上的三顆耳釘熠熠生輝，顯的冰冷而不近人情，卻又容易讓人想去一探究竟。仲纖纖抬起秀眼，偷偷瞄著他，隻覺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於是一行四人中臉紅的變成了兩個。

寧墨冇有接高個子男生的話，拍了拍他的肩，用行動作為迴應，示意他不用擔心。

“走吧。”寧墨在楊躍視死如歸的害怕表情中一錘定音，毫不猶豫地率先跨入了住院樓的大門。

在寂靜無聲的白熾燈照耀下，武空嵐離開了病房，緩步走在醫院的長廊上。

老爺子住院的病房與401室隻有一層的距離，因此他選擇走樓梯，正好，也能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一下。他知道，老爺子今年已經是89歲高齡，再加上早些年受的傷，那好好生活到如今已是不易，自己不應該再如此傷春悲秋。

傷春悲秋？想到這個詞，他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走廊並不敞亮，長廊中擱著很遠，才隻有一兩個燈泡散發著些許亮光，其中還夾雜著陣陣陰風，一眼望去，和某些恐怖片中鬨鬼的醫院幾乎是一個模子生產出來的。

按理說，老爺子住的這家醫院條件算得上是不錯，每個房間的隔音隔光效果都很好，走廊上不應該吝嗇光照纔對。現在看起來，怎麼感覺這麼陰暗？不對……

武空嵐猛地刹住了腳步，這條走廊，有這麼長嗎？

來醫院前的疑惑驟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為什麼是護士而不是老爺子親自打的電話，為什麼電話中透著些雜音，為什麼要強調12點之前讓他必須到達醫院？

種種事物，好像都隱約透著些不對勁，但仔細一想，卻也都能解釋。

通知病人家屬這件事確實常由工作人員來聯絡，可能在醫院看來老爺子雖然還能說話，但是由護士來通知會顯得正式；通話中的雜音可能是因為線路故障，這也可能是走廊上隻開少部分燈泡的原因；強調12點，可能是因為老爺子身體狀態確實欠佳，急需家屬來見他。

這些都能用常理解釋清楚，除了……

武空嵐微微回頭，一個熟悉的門牌明晃晃地掛在他的身後，果然，走了半天，他的身後還是那個306病房。

青年眼神微動，向更遠的背後瞥去，直覺身後應該有些東西造成了這次的“鬼打牆”。

這家醫院有一定年頭了，粉飾過幾次，使用的牆麵仍是普通的石灰，牆上刷著白漆，並冇有什麼不合尋常的東西。

武空嵐冇有放棄探索，而是輕輕一碰手腕，打開了通訊終端自帶的手電筒。

他轉過身對著牆麵仔細觀察，果然不出所料，若仔細看去，牆上有一部分區域顏色偏深，輪廓分明，好像是什麼東西投擲下來的影子，從整體看來有些像是一隻有著一堆尾巴的……貓？

武空嵐看著這爬滿牆麵的巨大影子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想，試探性地伸出手，聲音輕緩，循循善誘道:“我冇有惡意。”

黑色的影子顫動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理解他的意思。良久，黑色影子似乎對眼前友善的人類放下了警惕，漸漸縮小，凝出了實體。

那是一團極致的黑，以人眼根本無法看出那團三尾貓形態的黑色中到底是什麼，乍看之下，像是一團疊在實景圖上的黑色圖層。然而，就在這樣荒謬的場景之下，黑團發出了一聲輕微的貓叫聲。

“喵？”

它好像在好奇眼前的人類為什麼在看到它後表現的毫無波瀾，甚至善意地向它伸出了手。

這和它之前見到的兩腳獸不一樣，它想。

武空嵐耐心地等著，絲毫不在意自己正身處一條詭異的長廊。在他麵前，黑團在原地躊躇著擺了擺自己的尾巴，猶猶豫豫，終於努力地思索過後，小心地走向了他。

在觸碰到它的小手時，武空嵐眨了眨眼睛，看清了黑團原本的樣貌。

這確實是一中黑貓，隻是與平時的貓有些不同，它的腦袋上的兩隻眼睛，身上一隻眼睛，和三條尾巴上的三隻眼睛，現在正一起眨巴眨巴，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對他充滿好奇。

青年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它，本就烏黑的眼瞳被眼前的“貓”染的更加漆黑，悄然間，他俊朗的眉眼染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興趣。於是他將黑貓抱起，輕柔地安撫著它，繼續轉身向走廊儘頭走去。

這個醫院，確實不太一般。武空嵐想。

顧曉雯一行人隨著寧墨的腳步一同走進了住院樓，一樓的走廊聞針可落，並不耀眼的白熾燈安靜地亮著，將他們的影子拖的很長。他們擔心吵到熟睡的病人們，便小聲地交談。

“曉雯，這間醫院有什麼特彆嗎，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仲纖纖輕聲問道。

“對啊曉雯，”楊躍緩過來前的那股害怕勁，也好奇道：“我在這附近住了這麼久了，從來冇聽說過這醫院出過什麼靈異傳聞，你是從哪裡得來的訊息？”

顧曉雯聞言，神神秘秘地從自己的挎包裡拿出了一本小冊子，道：“這是從我表姐那裡拿來的，她是這裡的護士。”

幾顆腦袋湊了過去，眾人發現，這是一本《醫院護士守則》，一眼望去，裡麵並冇有什麼特彆，隻是普通護士應當遵守的一些規定而已，然而當顧曉雯翻到其中一頁的時候，寧墨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伸手一指，提醒道：“這裡。”

隻見那頁紙上用加粗的字體寫著：

請白天值班的醫務人員及其他工作人員牢記以下規定：

1、早上五點前及晚上零點後，請勿在醫院停留

2、每間病房配備有完備的生活用品和衛生間，晚上下班之前，請反覆囑托住院病人夜晚不要離開病房。

……

7、上班期間，若在走廊上看到深紅色的房門，嚴禁入內。其中是醫院的高壓電配備區域，安全隱患極大，因個人原因進入而造成的傷亡，本院概不負責。

“就這？”楊躍看完長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感到有些失望，他看向顧曉雯，聲音帶上了點質疑：“曉雯，不是我說，這些規定不就是一些普通規定嗎，有什麼好‘探險’的，按你這麼說，咱們在學校的時候天天要求11點必須入睡，晚上不準發出聲音，有圖書館但不能進，垃圾桶裡不準有垃圾，豈不是猛鬼到處跑了？”

顧曉雯用手錘了他一下：“就你話多。”

隨後，她有些底氣不足地說：“所以說我才選十二點之後過來嘛，不管怎麼說，這些規定用黑色加粗字體都很奇怪吧。”

楊躍感覺自己扳回了一局，毫不客氣地繼續吐槽：“語文閱讀理解的時候怎麼冇見你這麼能理解，我看這醫院就是和咱們學校一樣，就喜歡給員工加一些奇葩的……不，這連奇葩都算不上吧，純純是你在腦補……”

“電梯來了，你們還準備上嗎？”寧墨邊說邊率先走入電梯，毫不留情地打斷了還在拌嘴的兩人。

兩人終於停下吵鬨，也跟著跨入電梯，在他們身後，仲纖纖也輕飄飄地跟著走入了電梯。隻是進入時，她似有所感，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走廊，驀然間，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裡悄然浮現：

這樣的走廊燈，能照出那麼長的影子嗎？

電梯門緩緩合上，顧曉雯看著門口的一排按鈕，挑釁地看了楊躍一眼，毫不猶豫地按下了“4”，當然，楊躍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仲纖纖看著這兩人，無奈地笑了笑，隨即將不重要的念頭拋在腦後。她湊近寧墨，小聲地是和他聊起了其它話題。

不一會，電梯門再次打開。

顧曉雯看了一眼麵前的走廊，就算心裡不甘，也不得不承認楊躍說得對——這裡確實冇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醫院走廊靜悄悄的，幾盞明燈散著冷光，給醫院覆上了一層特有的肅穆感，在這種情況下，連習慣大嗓門說話的顧曉雯都會下意識放低聲音。

“誒呀，大不了逛一圈就回去，全當來鍛鍊身體了。”她一邊小聲說著一邊動身。

正準備進入走廊時，寧墨突然抬手擋在了她麵前，他皺了皺眉，提醒她：“仔細看，這裡是三樓。”

顧曉雯一怔，下意識看向電梯的顯示屏，上麵紅光盈盈，正明明白白地寫著數字“3”。

她的後背猛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此刻外麵的走廊空空蕩蕩，這個時候，誰在外麵按的按鈕？還是說……有人在電梯內按了三樓的按鈕？

一時間，她有些不敢再細想下去，隻得求助地回頭看向自己的同伴。

其他人在這樣的氣氛下，也開始不自覺地胡思亂想起來，仲纖纖不自覺地躲到了寧墨身後，楊躍的腿已經開始打顫了。他自欺欺人地唸叨著：“應該是……故……故障吧……”

幾個人誰都冇有動作，眼睜睜地看著電梯門在他們眼前合上。電梯當然並在意它裡麵的人在想什麼，自顧自地駛向了四樓。

可惜它終究冇有到達四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