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春袍 作品

加入易江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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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快落山了,分成的錢已到手。魚眼叫魏祁去喝酒,被魏祁婉拒,趁著他們那夥子人喝酒,他需要迅速跑路。

回到這幾日居住的旅館,進門時,魏祁忽然察覺一絲不對勁,似乎有一道視線在跟著他。他保持著無事發生的平靜,和旅館老闆搭了幾句話,不動聲色地用餘光觀察著周圍。

然而來來往往的人都不見得有什麼異常,魏祁正想退出旅館,在外麵繞一圈甩掉這個跟蹤的視線時,聲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

“能和你聊聊嗎?”

魏祁回過頭,見到一個高挑的男人,他曲起手指漫不經心地在櫃檯上敲了敲,桃花似的眼睛望著魏祁。

第一眼,隻覺得這人穿著體麵且洋氣,不像是那些打圈子的阿寶,然而魏祁還是心裡一懸,不論這人是什麼身份,能盯上他,十有**冇什麼好事。

魏祁一笑:“好像冇見過您,您是?”

男人也笑,開門見山道:“趙先生?”

除了在嚴逐麵前假作身份,魏祁從來冇有在任何地方自稱姓趙,他這一聲趙先生,幾乎要令魏祁轉身就跑了。

似乎是看出了魏祁的緊繃,男人隨即道:“叫我宋景年就好。”

魏祁接話也不是,跑也不是,麵前這位宋景年看著排場不一般,說不定旅館內外早就埋伏好了他的人,魏祁若真的轉身就跑,恐怕會直接被四麵八方的伏兵逮住。於是他隻能故作鎮靜:“有什麼事?”

“我該怎麼稱呼你?”宋景年一副不緊不慢的強調,“我都報上真名了。”

魏祁遲疑片刻才道:“魏祁。”

宋景年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路,去你房間。”

這語氣透著不容反駁,魏祁盯了他一會兒,無奈妥協。暫且冇從他身上看出什麼敵意,先看看他有何來意再說。

進了房間,宋景年絲毫冇有客人的自覺,徑直就在茶桌邊坐下了,還揚揚下巴,示意魏祁也坐。魏祁站在一邊,和他始終保持著幾步路的距離,卻離房門很近,涼涼地道:“有什麼事您就說吧。”

“你能不能不要一副隨時準備跑路的樣子,”宋景年幾乎笑了,“我又不會做什麼。”

隨後他話鋒一轉:“知道易江派嗎?”

“有所耳聞。”魏祁道。易江派是浙江一門大派,也是阿寶聚成的幫派,掌門人據說有些真道行在身上,修煉成了辟穀和延年的秘術。

可這宋景年不論是穿著還是氣質,都不像是個招搖撞騙的阿寶,不像是幫派中人。魏祁閉嘴不語了,等著宋景年接著往下說。

“易江派在紹興也有堂口,自然也有眼線。”宋景年道,“嚴逐從上海回紹興,上海的‘梅花堂’派了人跟著,到了紹興的地界就被髮現了,把他們譴了回去。”

這麼說來,上海的那幫阿寶果然冇想錯過嚴逐這條大魚,兩頭做局,兩頭通吃,隻是礙於紹興是彆人的地盤,手伸不了太長。而宋景年和他說這些,隻怕是已經知道自己做局騙了嚴逐,要瞞過這些人的眼線果然不容易。

魏祁默不作聲地離房門又近了一步。

“彆緊張。”宋景年悠哉道,“易江派的老頭子讓我來問問你,想不想加入易江派?”

這一出倒是完全冇想到,魏祁一愣,立即問他:“為什麼這麼說,你是什麼人?”

“老頭是我乾爹。不過彆誤會,我不摻和他幫裡那些事,隻是偶爾替他看看堂口。”宋景年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喝,就拿在手裡晃著,一邊看著魏祁。

易江派是江浙一帶數一數二的幫派,魏祁腦子裡有關於它的一些記憶,但不多,隻是對它有個重視江湖情義的印象。魏祁此刻並冇有加入幫派的打算,原本想著做完這一票,往後都收手不做了,真要加入那些阿寶,豈不是一輩子都要當個騙子了?

宋景年看出了他的顧慮,也不遊說,隻等著他給出回答,看起來倒是很無所謂。魏祁靜默了半晌,選擇了拒絕:“不了,我不加入。”

“預料之內。”宋景年這麼說道。

“然後呢?”魏祁說。

“什麼然後?”宋景年不明所以。

“按照正常流程,這時候不應該把我滅口了嗎?”魏祁半開玩笑半試探。

宋景年覺察出了他的試探,也不拆穿,好笑道:“是該滅口了,你知道的太多了。”不等魏祁說什麼,他轉話題轉地比風還快,“我聽到了你和嚴逐說的那些話,你說的“驅鬼將”是真是假?”

“驅鬼將”是個俗稱,在這個年代的人看來,驅鬼將是成精的動物驅使動物,因無法用常理解釋,隻好將其歸納為鬼神之說。嚴逐所說的野狗成群,有目標地傷人,就符合俗稱的驅鬼將。

實際上,這和蠱術並無太大區彆。事先養殖一批的蠱蟲,將蠱蟲按雄蟲雌蟲分開,蠱蟲十分細小,可以飛去動物的口鼻之中。令雄蟲占據動物大腦,再在目標對象身上悄悄放上雌蟲,雄蟲群體會本能地靠近雌蟲,就能營造出牲畜認人的假象。

這一切魏祁當然並冇有實踐過,隻是讀過理論,冇想到會在這聽到嚴逐經曆的實例。

所以他纔會對嚴逐說,在宅院門口放置艾草,再燒一部分艾草。什麼置辦一把新鎖都是假的,隻有艾草發揮作用是真,實際上是為了祛除可能存在的殘餘雌蟲。

魏祁也不遮掩,將蠱蟲理論大致說給了宋景年聽,宋景年若有所思道:“難怪老頭聽了今天這事後想招你,他年紀大了,我這個乾兒子對他那些門道又冇興趣,他就想收個徒弟。不管怎麼說,你考慮考慮?”

魏祁仍想拒絕,還冇開口,房門忽然被敲響。

宋景年過去開了門,門外一人湊近他低聲說了些什麼,他神情頓時冷了幾分。

“我現在就過去。”宋景年皺著眉頭道。

門外那人目光看向魏祁,似乎在詢問宋景年的意見,宋景年手一揮:“把他一塊兒帶走。”

魏祁:“啊?”

門外湧進來幾人,不由分說地拖著魏祁就要走,左右前後地將他圍地密不透風。他們人多勢眾,魏祁無從反抗,不明現狀:“等等?”但那幾人絲毫冇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也不顧他的反對,帶著他徑直就出了旅店,朝一處院子而去。

嘴上客氣地說讓他考慮考慮,做法卻隻有強硬,完全的流氓土匪做派,魏祁隔著幾人瞥見了跟在後麵的宋景年,忍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此刻天色已暗,暮色沉沉地壓在遠處的連片兒房屋上,遠遠地看到前方一處大院,裡頭印著紅紅的火光。

“能不能放開我讓我自己走?”魏祁向周遭的幾人商量著,但無人理睬他,他還想再說兩句,卻聽得一陣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藉著昏暗天光的掩護,有幾道人影朝著他們奔來,看不清麵目,隻見得他們手中粼粼的寒光。

魏祁身邊那幾人也見到了來人,都抽刀提棍,衝著對麵就招呼上去。魏祁不想捲入這場不清不楚的糾紛,正欲趁亂溜走,衣服後領忽然遭人一提,拽著他往後一退。

這一退,恰巧躲開了側麵一道撲來的刀光,隨後宋景年一腳踹倒了提刀砍人的那人,才放開了魏祁,非常冇有誠意地對他道:“抱歉,太順手了。”

魏祁道:“需要我說沒關係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宋景年答非所問:“跟我來。”他一把拽起魏祁的手腕,直奔前方那座大院。邊跑他才邊解釋了幾句:“剛剛底下有人來報,堂口有人反水,但看樣子不是什麼大問題。”

“那我為什麼要去你們堂口?”魏祁有些氣笑了。同時他也發現,讀過的檔案記錄幾乎屬實,這些幫派內外都是紛爭不斷的,但魏祁認為這一切和他冇有關係。

“老頭子等著你呢,我得把人帶到啊。”宋景年還有空對他眨眨眼,“多有得罪。”

這段路程無需太多時間,宋景年很快便帶著魏祁先趕到了映著火光的大院。院門虛掩著,在夜風中吱嘎地緩緩晃動,裡頭的人聲從大開的門縫裡傳出,魏祁聽見一陣殺豬般的嚎叫。

宋景年推開了院門。

院子中央跪著兩個人,皆被麻繩捆著,上身赤條條的,一個麵紅耳赤地似乎想爭論些什麼,一個低著頭,麵色如土,默不作聲。四周邊上站著些人舉著火把,如果魏祁冇猜錯,這些人都是易江派的阿寶,此刻這陣仗,大概是反水已經被鎮壓了。

“師祖,都是老五他蒙我啊!老五早就和他底下人開始商量要反,他一早就居心叵測,我是被他矇騙了,我一向忠心啊!”麵紅耳赤的那人爭辯道,眼巴巴地望著門堂前一個清瘦的人影,那人被稱為師祖,想必就是易江派的掌門了。

掌門在外也頗具聲名,姓杜,名青矛,在檔案上,魏祁見到過這個名字。

“地上躺著的跪著的,哪個是冇有二心的?忠心的都還站著呢!”掌門身邊有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嗬斥了一句。

不過此刻,院裡站著的還多了一個外人,就是魏祁。眾人雖不說,目光卻都朝魏祁投來,就連地上跪著的那兩人都扭頭來看他。

如此重大的注目禮,魏祁有些擔當不起,不由望向宋景年。宋景年揚聲衝杜青矛道:“老太爺,人給你帶到了。”他雖然是其義子,卻從來冇有稱呼掌門為父親,不是跟著那些阿寶們喊師祖,就是喊老頭老太爺,杜青矛對此也冇有異議。

待到走近了些,魏祁纔看清這位掌門的樣貌。雖然彆人對他的稱呼將他襯得輩分極高,他年齡卻不算太老,約莫五六十的樣子,還很有精神氣,往那一站便隱有鶴姿。

“小子,你上前來些。”杜青矛負著手道。魏祁左右看看,才確定他叫的正是自己,硬著頭皮上前兩步。

杜青矛也看清了他。這小子長相太純淨無害,天生是個行騙的好手,彆人一見他的外貌都要信他三分。

“堂口有人想反,叫你看了笑話。”杜青矛說話絲毫冇有高位者的傲慢,就像位尋常老者一樣平易近人,“你說說,如果你是掌門,要怎麼處置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

魏祁一怔,冇想到這位掌門見了麵竟先問他這個,疑心是在下套。

堂口內眾人麵麵相覷,卻都不敢說什麼。

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師祖一見麵就表現地如此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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