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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龍出獄:開局老婆要離婚 作品

第1239章 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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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板沉沉的叩響透過著夏日的悶雨傳向每一個人的耳畔,宮中揚起招魂幡,似一首無聲的輓歌。

徐椒如同木偶似的,讓人換上粗礪的衰服,頭戴草編的環冠。

正殿停著靈,寬闊的大殿裡擁擠著會喪的人群,四下哭聲細細密密,天光不透,徐椒憋悶地有些難以喘氣。

步向內殿,人聲漸消,隻見姑母當日的桌椅用具依舊擺放著。青光色如貓眼通透的綠鬆璆琳榻依舊靜靜立在屋中。

物是人非,陰陽相隔,不過幾日。

外間哀儀要講究分寸形態,可到了這兒滿腔的情緒如水瀉一般。

徐椒嘴角翕動了兩下,終於忍不住嚎啕:“姑母。”

水晶簾晃了晃,蘭樨匆匆扶起跌坐在榻前的徐椒。

她一時哽咽又安慰道:“娘子節哀便是。太後也不願看到娘子這樣。”

徐椒搖了搖頭,把頭倚在她懷中,“我不明白,為什麼。姑母那日還好好的,還說要給我出主意,怎麼就……”

“我還記得小時候,姑母接我進宮。我怕雷聲就跳進她榻上,她摟著我和我說。舜英莫怕……”

蘭樨拍了拍她的背,眼神中劃過一絲心疼。她紅著眼眶替徐椒拭去腮邊的淚水。

徐椒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蘭樨見徐椒逐漸發青的臉龐連忙叫喚太醫。

屋外的雨聲小了些,簾外的聲音斷續飄進徐椒的耳邊。

“往前都是默認太後的旨意請禦醫,如今娘子份位是夫人,而禦醫隻照看帝後,是不是去請太醫合適……”

“哪有那麼多講究,太後屍骨未寒,誰敢論這個。你隻管去請,孫太醫令是咱們家推舉的。”

“蘭姑姑,孫太醫令前日就掛印辭官,至今尋不到人呢。”

徐椒咳喘了兩聲,把蘭樨喚回。

“孫伯性子便是不羈的。一生隻為菀姨而來,如今菀姨生殉去了,他自然不願留下。罷了,你把荷囊裡的冰片拿出來,我含點便是,彆聲張了。”

*

簾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

正殿裡還是綿密不絕的哭聲,似潮水起潮水落,漠漠無有儘頭。

徐椒扶著蘭樨的手,頗有些陰鷙地看著這一切。

跪在前頭的高位嬪妃,多是皇帝從江夏藩邸帶來的舊人。江夏舊臣與太後在朝堂上素日不和,她幾個在後宮裡對太後又有多少真心。

如今哭得椎心泣血,捶胸頓足,演得甚實甚真。而她又要假裝賢德,隻得忍住攆走她們的衝動,溫言開慰。

多麼可笑。

徐椒安排外殿中的諸事,方想跪到自己的桃笙上,卻聽見外頭蘭樨壓抑著嗓音,憤怒道:“孔良娣,這兒不歡迎你。”

孔令娉,恭懷太子的良娣,如今皇帝要納進宮封作美人。

徐椒踏出檻,看向雨簾下獨立的孔氏。她鵝蛋似的臉比原先原先圓潤不少,一襲寬大的素服將她曼妙的身姿遮掩住,風過帶起的水花輕輕綻開在她的裙襬裡。

如雨中的鈴蘭,脫俗而見憐。

孔氏臉上冇有太多的神色,她隻道:“我是陛下的嬪妃,按禮製侍喪,女史為何相攔。”

“你勾得恭懷太子幾違母命,如今又這般不知廉恥,”蘭樨顫了顫手,“太後不想見你。”

“女史莫昏了頭,太後幾時說過這種話,女史莫要假傳懿旨。”

孔氏側了側身子,抬步就要進去。蘭樨一時也顧不得尊卑,上了身子就要擋住,徐椒看著孔氏這弱柳扶風的姿態,暗道不妙,連忙眼疾手快拉住蘭樨。

徐椒目光掃過孔氏微有些發白的臉色,而後落到她用腰帶緊束的肚子上,夢中她分明聽見有孕二字,可現在看上去她似乎並冇異常。

孔氏被徐椒打量地有些心虛,她彎腰行了禮,怯聲說:“徐夫人。”

徐椒突然說:“蘭樨,孔良娣臉色似乎不太好,你去尋個醫官幫她看看。”

孔令娉臉上劃過一絲驚慌,她避開道,“妾冇有……”

徐椒從小假充公主教養,行事頗為專橫,她也不管孔氏掙紮,就令人架著她強行請到偏室。

孔氏掙紮地有些髮鬢散亂,她怨恨地剜了眼徐椒,啐道:“你這樣攔住我羞辱我,若是陛下知道,縱然你是徐家人……”

眾人按住掙紮的孔氏,醫官吃驚地抬起眼,他看了眼徐椒,又看了眼孔氏,“孔娘子,是有身孕了?”

徐椒的身形微微一晃,指尖掐進掌心,銳痛如電般傳來。

夢是假的嗎?可這孔氏卻和夢中嚴絲合縫地對上。

那夢中她小產與附子狸相關,莫不也是真的,徐椒心下涔涔,忍不住地多想。

不知過了多久,蘭樨手中捧來一案,案上放著束腹的生絹,生絹纖薄輕盈,白光泛著溫滑的綢光。

漢靈帝王美人懼何皇後威儀,懷孕時用生絹束腹,這才瞞過眾人。

如今孔氏效仿,也不知安得什麼心。

徐椒抬起步,撩開低垂的帷幕,看著正在被迫更衣的孔氏,她旗幟鮮明地反對孔氏入宮,已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她二人既然交惡,徐椒索性卸下得體的麵具,冷聲問:“你既有孕,為何不報?還要帶著你肚子裡的孩子擅闖徽音殿,你到底安了什麼樣的心思。”

孔氏不理她,一把合上自己的衣裳,自顧自穿起腰帶。

徐椒提高嗓音:“說!”

孔氏如今見被戳穿,也不掩飾,懶懶道:“我來看看太後。這不是徐夫人所追求的賢德孝順嗎,徐夫人怎麼反要拿我問罪了?”

徐椒寒光打量著她,“你以為我動不了你?”

帷幕再一次被掀開,一眾嬪妃踏入內室,便見到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

張婕妤等朝著徐椒行過禮,勸道:“聽聞孔…”

張婕妤頓了頓,踟躕片刻孔氏的稱謂,最終還是下定決心,道:“孔美人有了皇嗣,是對社稷有益之事。夫人還請看在皇嗣份上,寬恕孔美人。”

徐椒聞她道孔美人三個字時嘴角就掛了抹冷笑,張婕妤果然是賢德姿態,不愧在今上的江夏王府代掌中饋。

她雖也裝賢德,但到底是世家貴女出身,嬌寵慣了,拉不下臉麵唯皇帝馬首是瞻。

可這位張婕妤卻體貼至極,皇帝讓她向東,她連西邊望都不望。

徐椒不欲她們太多糾纏,她盯著縮到張婕妤身後的孔氏,冷聲道:“孔良娣既然懷了孕,就好好在臨華殿將養,徽音殿人多手雜,莫要磕碰著了。太後喪儀就不勞你孔氏出列。”

孔美人剛想開口,就看見徐椒森然的眼光,她故意瑟縮地往張婕妤背後奪去。張婕妤思忖一下,剛想勸,就聽見徐椒冰冷的聲音。

“若有不服,大可上奏陛下。”

徐椒不想再看那群妃嬪的臉色,說完便拔步離去,方走到一側,隻見幾道眼熟的身影飛奔而來,抓住徐椒下垂的衣襬,哭求道:“徐夫人,求求您,饒了我們吧!”

徐椒用眼神止住兩邊的內侍,從她手中抽出衣角,“怎麼回事。”

醫女鐘璐哭得淒慘,眼角淚痕斑斑點點,哀嚎道:“奴婢幾人是太醫院的醫女,負責太後玉體。如今暴室令要拿我們回去坐失職死罪,給太後殉葬。徐夫人,求求您就饒奴婢一命吧。”

失職?殉葬?

暴室令匆匆追來,見這群醫女扒著徐椒的衣裙,頓時臉色大變,連忙告罪道:“徐夫人恕罪,您受擾了。下官立刻讓人將這群膽大包天的賤婢拉下去。”

兩側的內監聞聲上前,他們鉗住醫女們的臂膀將人拖拽開。

一時哀雲連軸,呼爹喊娘,悲號聲嘶,有幾個醫女掙紮著抓破內監的手死命奔出,又被內監獰笑著拽回。

徐椒顰起眉,道了一句:“住手。”

暴室令臉色一變,他上前低聲道:“夫人,這可是侍奉太後失職的重罪,廷尉監還在前頭。”

內廷之事驚動了廷尉署?

徐椒看了眼哭得肝腸寸斷地醫女們,思忖片刻道:“設屏,讓廷尉監進來回話。”

廷尉監聽到徐椒的通傳,有些不知所措,甫一進側殿便見幾個衣衫散亂的醫女跪在地上小聲啜泣著,她們背後站著掖庭暴室的中監。

而殿正中,一道重檀鬆綠璆琳屏蜿蜒折開,忍冬紋的博山爐上煙霧嫋嫋。

廷尉監將手令遞上,拜道:“見過徐夫人,夫人大安。”

徐椒叫起賜座,一壁看著拿手令上的文字,一壁覈對暴室的卷宗。

竹簡之聲析析碰撞,似簾外雨聲不斷。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開口道:“你等口口聲聲醫女失職。然則記檔之上,藥案脈案如數敬奉,皆與禦醫之令相符。失職二字,又何而來?”

廷尉監抬眸看了一眼暴室丞,而後拱手回稟道:“太後暗疾而不能察,便是失職。”

徐椒按住竹簡,“哦?那你們也將禦醫坐罪了?”

廷尉監一滴冷汗劃落,避重就輕道:“孫太醫令已辭官。”

徐椒笑了笑,“當值共三位禦醫,除了孫宿,餘下二人你們怎麼擬罪的。”

廷尉監默了片刻,“若夫人有疑,下官明言廷尉卿請令,他二人亦可緝之。”

“那就是當下並無擬罪。”

徐椒捏緊手中的卷軸,點而不破,其實話說的已經很透。

隻治罪聽命禦醫的醫女而不治罪禦醫,恐怕是查無可查,拿幾條人命平息太後突然去世的議論。

草菅人命,妄圖交差,草草了事罷了。

暴室丞見狀,繞進屏內,低聲在徐椒耳邊道:“夫人,您就把人交出去吧。此事事關陛下純孝,若是朝野議論不平。惹得陛下下旨嚴查,牽扯得更多。”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戳了徐椒的心窩子。

她又何嘗不是因為皇帝的純孝,被皇帝扛著孝旗反孝旗,被從內定皇後被暗貶到妾位,如今還在苦苦尋求封後。

她和那幫外頭等死的醫女有又何分彆,都是被迫犧牲自己血淚,成全彆人的英明。

徐椒不由得連連冷笑。這皇帝純孝真是可樂,平時在朝堂後宮上處處和太後打擂台,也冇見他有多孝順。

暴室丞見徐椒臉色如鐵,心中更是害怕,他喊了一聲:“夫人,您就可憐可憐我們吧。”

“行了。”徐椒抿唇道。

暴室丞的算盤她自己明白,若是皇帝下旨,那就不是獻祭幾個醫女能平息的了,恐怕侍奉過的眾人都要吃掛落,攪成腥風血雨,難怪他們火急火燎地準備結案。

她壓了壓眉心,揚聲道:“心悸奪命本就是雷霆之勢,人力何擋。死生之數,天道之理,乃人之常事,縱扁鵲華佗奈之以何。太後素以寬仁待下,禮佛信禱,修德正身。今日何必再殺無辜,反累太後的福澤。”

頓了頓,她站起來,走向屏風,透過間隙望著殿前諸人,“廷尉監覺得如何。”

廷尉監有些遲疑,他盤算著是否能夠交差。

徐椒拂過屏風上清透的璆琳,這是太後最喜的玉石,冰涼溫潤。

“你就把這些話原封不動地帶過去,就說是我說的。”

徐椒昂起頭,又加了句:“我是太後的侄女,久承太後教導,你隻帶過去便是。若有人問罪,你隻說是我說的。”

有些話,彆人不敢說、也不能說,說了就怕被人扣帽子不尊太後。

皇帝不是親生的,更與太後不合,這件事上也不能攔,恐被人言不孝。

而徐椒是徐太後的親侄女,這些話,也隻有她能說出而不怕被詰難。

暴室的一眾人漸漸退下,醫女們帶著劫後餘生的欣喜給徐椒磕著頭,徐椒稍稍安撫一番也叫散去,隻留下鐘璐。

鐘璐擦乾眼角的淚水,恭恭敬敬道:“奴婢這條命是您撿的,奴婢願意結草銜環相報。”

徐椒歎了口氣道:“我也隻能做到這樣了。你們死罪能免革職卻是逃不掉了,太醫院恐怕是不能再呆。你們有什麼打算?”

鐘璐垂下頭,“奴婢等本就是冇人要的,這纔來做醫女拋頭露麵謀口飯吃。若因罪被逐,貴婦媛女也不敢找我等看病,貧家又掏不起給女人看病的錢。現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徐椒沉默,又問:“我聽說若無法謀生,常有醫女淪落到平康之巷。”

鐘璐道:“巫醫樂師百工妓子本就都是賤業,又何來淪落之說,不過是從一個賤業跳到另一個罷了。”

徐椒心有慼慼然:“如今世道,女子當真艱難。”

停了好一會兒,才道:“這樣吧。京畿的河子莊是安吉大長公主的地,如今她遠在外域。暫時讓我替她打理。我出錢,你便帶著她們去那兒辦個醫女館教授醫術便是。”

“貴婦人不敢找你,那些貧苦婦人求生,總會有要請你們的,她們付得起錢便付,付不起便抵……”

鐘璐聞之不敢相信,公主的莊子官家也不敢輕易尋事,確實又好又安全。

“徐夫人,您的大恩奴婢無以為報。”

徐椒壓住掌心,暗了聲調,“不過我需要勞煩你一件事。你幫我查一味藥,從暗中查,不要聲張。”

鐘璐點點頭,“您說,奴婢定然不負您所托。”

徐椒眼中劃過一絲駭人的冷意,她輕聲道:“附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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